2024年11月23日

最好的悼文| 于尔根·莫特曼:最后的造桥人?

作者: 译者:S.I. | 来源:基督时报 | 2024年06月22日 07: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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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编译这篇德语文章的缘起,是看到朋友圈有华人基督徒学者转发此文并评论说:“据说是最好的莫特曼(又被翻译为翻译为尤根·莫尔特曼)纪念文章。我也比较同意。”本文是福音派神学家兼作家托尔斯坦·迪茨(Thorsten Dietz)写于2024年6月7日,他评价莫尔特曼是一位“造桥人”。

新教神学家于尔根·莫特曼(Jürgen Moltmann)以98岁高龄去世。这位“盼望神学”(德: Die Theologie der Hoffnung)的创立者今天依然可以成为那些希望跨越分歧、进行神学思考之人的榜样。以下是我对他的个人缅怀。

于尔根·莫特曼多次对他所处时代的神学产生了强烈的影响。他的“盼望神学”(1964年)开启了思想的重新定位,且至今还在启发着各种完全不相同的神学概念。

在他的影响下,他成为1960年代和70年代南美解放神学和黑人神学最具影响力的推动者之一。从妻子伊丽莎白·莫特曼-温德尔(Elisabeth Moltmann-Wendel)的女性主义神学的雏形开始,启发了他了解女性主义神学的发展,还向他提出挑战,要求他将这些见解作为基督教人类学的基础,而非仅仅作为人类学。他也认为基督教-犹太教的对话不仅能影响基督教神学,更能改变基督教神学。

在他那个时代,越来越多的系统神学思想家都投身于解决19世纪悬而未决的问题,但他却早已经以21世纪的视角进行思考。最终,他的著作《三位一体与神国》(德:Trinität und Reich Gottes,1980年)为三位一体思想成为上帝的核心挑战做出了重大贡献。他坚信:任何反对世上等级-父权制秩序的人,都必须学会以一种新的、更具有关系性的方式思考上帝本身。

于尔根·莫特曼弥合了诸多分歧,它们可不仅仅是神学内部的,这一成果可能就是一种被众人低估的能力,更重要的还有:几乎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样,能在神学与教会之间、科学与感兴趣的信徒之间发挥着一个调解作用。

与最近几些天的其他人一样,我也想从自己的亲身经历出发,对他的影响表达敬意。1993年,我在马尔堡读了五个学期后,转而在图宾根继续读神学。我问自己要如何评论一众教授们。我听人说过,莫特曼是一只五颜六色的鸟儿。对于虔诚派而言,他过于自由。对于自由派而言,他又过于虔诚。不知为何,他似乎并不想融入到他们中大多数人已经习以为常的阵营之争。

当时,我完全不能真正领悟到这一描述之美,而是深深陷于一个阵营,即那些认为他过于自由的人群。但是,在图宾根,尽管有些生疏,我还是最乐意接受他的挑战。

灵恩派的挑战

1993年,我在图宾根神学院组织的一次大型学习日活动上经历到他,那次活动的主题是“灵恩派运动”。讲台上有这支新运动的代表,也有神学院的教授。就像两支派系一样,他们对说对方的发言毫无兴趣,也非常肯定地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比对方知道得更清楚。

有人指责其他人,说教会否认了圣灵的存在,世界上涌现出一大批人都在经历圣灵的力量,而西方教会没有灵,也没有力量,这就是为何教会礼拜一直空空如也。大多数神学院教员对此不以为然,他们中的一位同事以伟大的锡根人内斯特(德:Siegerländer Ernst)的口吻说到,整个灵恩派充斥着无意义、谄媚和异端邪说,真正的灵恩派会众是在主日念信经和主祷文的。显然,在这支灵恩派团体之中,这些都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这场辩论中,于尔根·莫特曼是唯一一位在阵营之间寻找出路的人,他用一双巧手让其他人划出的所有清晰界限都变得通透起来。他问那些不以为意的教工同事们,我们德国人是否可以仔细观察下世界各地正在发生的事情呢。他提到他对南美洲和韩国的多次访问,而在那里,五旬节派运动是一支蓬勃发展的力量,我们不能对其熟视无睹。

他讲诉了自己如何应邀到一间五旬节派教会讲道。他并不是唯一一位可以获得讲道空间的人,在他之前和之后,很多人都上台,用他们的语言或方言作跳舞、唱歌和祷告。那时的人还在说方言,他虽然不能理解,但能感到到,我们周遭的沉默之人正在发表意见,在这里,穷人也能说话。对于他们,我们知道有很多东西需要进行反思。在这里,那些在教会和社会中经常无人听诉之人的口舌得以放松。我们不能满足于我们的教会性,因为我们经常得到的一个印象是,基督的身体由一张嘴和一百只耳朵组成。

但是,他也有话向灵恩派运动的代表说,“是的,我们西方可以,也必须向你们学习。你们重新提醒了我们颂扬上十字架上受死并复活的基督,这很好。你们谈到了十字架,但你们是否也得出了十字架上的话给保罗带来的结果呢?这将引导你在哪里睁眼关注那些卑微软弱的人,挺身站出来反对这个世上所有自诩富足和强大的人呢?在我们时代需要的时候,你的灵恩在哪里呢?在对穷人的承诺变得具体的政治问题中?在生态问题的挑战中?在敌与敌之间争取和平的斗争中?为什么你们的见证往往是如此地对世界毫无意义和无政治化,除了宗教热情之外再无表达的呢?”

“你们知道新兴教会吗?”

多年以来,莫特曼已经成为我在虔诚派-福音派圈子里尝试新思想的领路人,同时也有很多人跟我一道在世界范围内试着这么做。对我而言再好不过的是,莫特曼密切关注着福音派内部的发展。

2013年,莫特曼在与虔诚派-福音派联邦出版社“3E杂志”(德:3E Magazin)一次谈话时,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们知道新兴教会吗?”他本人最近参加了在美国举行的一次会议,发现会议非常令人激动。我读到那段的时候,不禁笑出声来。围绕这一运动的问题困扰了我多年。我们现在知道了,这场运动是我们(或是某些人)今天所讨论的后福音派一切的真正开始。

这也是为何莫特曼为自己的境遇而激动。毕竟,他被认为是福音派复兴的最重要的推手之一。新兴或后福音派团体的特别之处在于,他们在根深蒂固的阵营之间开辟了新的间隙空间。长期以来,莫特曼一直就是这股潮流的巨大推动者。毕竟,在这支福音派运动刚刚传入德国的时候,他早已经与阵营思想产生了摩擦。在他1975年出版的《圣灵大能中的教会》(德:Kirche in der Kraft des Geistes)一书中,莫特曼描述了当时新教内部被他视之为令人担忧的发展:

“有些学生团契只把自己视作政治解放运动的一部分,放弃了自己的基督徒身份。他们把圣经、祷告和使命让渡给了保守派团体,最终除了团结之外,无任何自己的理念、愿景或是倡议,也无法为他们的左翼同志们提供任何帮助(313f)。”

从这张速写中,我们不难看出当时很多欧洲学生团契的团体经历过的发展历程。但对于莫特曼而言,这都只是问题的一半而已。

“另一方面,也有一些虔诚的学生团体,他们聚集在圣经和祷告之中,以传统方式专注于上帝和灵魂,用更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超越意识或自我意识。他们所谓的远离政治,通常作用于那些目的是维护其阶级、国家和社会的特权的政治保守派(313f)。”

这里,我们会想到学生事工团体和当时出现的类似团体的情况,如基督徒校园(德:Campus für Christus)和领航者(德:Navigatoren)等,自然也是令人赞同的。自那之后,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但这种典型化事例到今天依然能很容易地使用说明材料加以证实。对莫特曼而言,这两种态度都导致了一种令人担忧的宁静状态:

“因此,祷告与政治诺言、读经和读报之间的紧张关并不是持续的,而是消除的(313f)”。当然,惬意的生活听起来明显要比紧张的生存更富吸引力,但在莫特曼看来,没有对被钉十字架上的上帝的信仰,就没有盼望神学。在他看来,健康的神学恰恰证明了其忍受紧张的能力。”

“如果不能带来那些他来是为了进行解放并为了他们的圣洁而受死之人的团结,则那位复活者的超越不能称之为超越。如果团结不能让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那位超越他复活后的未来,则被顶死十字架那位的团结不能称之为团结。超越虔诚和团结虔诚是基督教生活方式的两个方面。如果它们互相分离或对立,新生活就会被阻止或摧毁(314)。”

莫特曼不仅善于在不同的方向上强调他与各个新出发点之间的联系,他还能清楚地指出,尽管一切完备,但他在这里或那里错过了什么:

“那些奉基督的名祷告并呼喊救赎的人不能甘受压迫。那些与不公正作斗争的人要依靠祷告来获得救赎。基督徒越是为饥饿者的生命、为被压迫者的人权和被遗弃者的团契而努力,他们就越是深入到坚持不懈的祷告(314)。”

五十年前,莫特曼总结了一段时间来的福音派、灵恩派和自由教会中越来越多人的想法。他们不想再选择。他们厌倦了两极分化。他们在搜寻,看能否在神学和教会中找到梦想着重组教会格局的志同道合者。

莫特曼到晚年也一直在密切关注福音派世界的发展。他不仅读了我的书《使命之人》(德:Menschen mit Mission,2022年),还写信给我,讲诉自己与福音派接触的回忆。他非常清楚在这样的圈子里存在着对福音的各种曲解,但也看到这一运动的巨大潜力和往往具有前瞻性的社会形式。多年以来,他一直论到教会必须变得更自由。莫特曼非常清楚,自由教会不意味着退回到虔诚的自我肯定之中。无论是在世界上还是德国,自由教会生活的成功范例他知道得太多太多了。

最后造桥人?

随着莫特曼的去世,人们很容易感觉到,一个时代过去了:神学家作为具有广泛影响作家的时代结束了,20世纪重要的神学家(只有少数几位女性神学家)在大学神学和教会及文化中受到重视的时代也结束了。

在最近的几十年,很多地方有分歧加剧的趋势。自由派神学家不乏有人认为,莫特曼本人就是一种福音派风格,过于虔诚,过于天真,过于拘泥于圣经经文,但对精确的概念兴趣寥寥。同样不容忽视的事实是,福音派不容置疑的唯我式风格正在世界范围内取得胜利。

莫特曼会是最后的造桥人吗?他会是最后一个不仅能在不同神学潮流之间,还能在神学和感兴趣的信徒之间进行调解的人吗?不不不,人们怎么会对这位盼望神学的神学家如此失望呢?任何有被莫特曼的盼望神学感动过的人,都会不禁地说和盼望:他绝不会是最后的造桥人。如果有的话,他是第一个,是一个原型,一份蓝图,一个对更好时代的承诺。再度盼望着,愿他能免于在昂贵的批评文集中过今后的命运,那些文集能让本希望从他著作中寻求灵感而非解决办法的人失去盼望。


源自eulemagazin.de,原作者托尔斯坦·迪茨(Thorsten Dietz)写于2024年6月7日

 托尔斯坦·迪茨是福音派神学家兼作家。他在苏黎世的福库斯神学院(Fokus Theologie)工作,后者为瑞士德语改革宗教会的成人教育项目。之前,他在马尔堡的塔伯福音大学工作了20年。他与马丁·克里斯蒂安·吕莫霍夫(Martin Christian Hünerhoff)一起,在播客“经与肉”(Das Wort und das Fleisch)中解释基督教世界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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